詹大年/ 10年前，我把父母骗到北京

原创詹大年詹大年私号

真的很惭愧。1981年参加工作后30多年，我竟然没有陪父母一起去旅行过一次。不是没有想过，而是经常想：“一定要陪父母去旅行。”

或许是因为没有时间，更重要的是因为真的没有这笔钱——我一直是个穷校长。

我2000年底离开老家来到昆明，更是与父母见面的机会少了。

一直到2014年，父亲已经77岁，母亲已经74岁了。如果再不走，可能他们都走不动了。不管什么情况，丢下一切，也一定要去。我想。

我决定带着父母去北京。老父亲一直有个去北京的愿望，他说过好几次：“如果能看看万里长城就好。”

老婆毫不犹豫地拨足了我和父母去北京的经费。

我打电话给母亲：“妈，我想四月底带你和爸爸去北京玩......”

“去北京？玩？那得花多少钱呀！有什么好看的！”妈说。

“爸一直想去北京看长城呢。都快80了，再不去就爬不动了。”我说。

“电视里经常可以看到长城呀，为什么要去北京看？......再说，你没有时间，又得花多少钱呀？三个人呢，吃，住，坐飞机，唉......不去，不去。我不去。”妈说。

“......妈，不用自己花钱呢，不用我自己花钱呢......我去年的工作干得好，教育局要奖励我......奖励的方式，是必须带着自己的父母去旅游，地点可以自己选，教育局不组织统一去，但报销所有的用费呢......如果我们不去，那指标就作废了，教育局又不会直接发钱给我们的......再说，如果你们都不去，那我多没面子呀......妈，就是这样，多高兴的事情呀。”我说。

“真的？真的呀......你的工作干得好，那就好。教育局安排真好！还牵挂这我们这些老年人......我们去，去，肯定去。”妈妈好高兴。

我从昆明回到湖南老家，轻而易举地骗着父母，去了北京。

在天安门广场，我一手牵着父亲，一手牵着母亲，生怕把他们弄丢了。

父亲的身体很好，走路飞快。母亲比较胖，年轻时候受过伤，走得有点慢。父亲对什么都好奇，我稍不留神，他就挣脱我的手，跑到前面去了。

我追上他，说：“爸，你要是走丢了，我就找不到你了。如果妈走丢了，她身上有手机，也记得我的电话，就丢不了。”

父亲从来不用电话，也从来记不得任何一个儿孙的电话号码。在家里，每次听到我母亲的电话响，都会抓起电话送到我母亲面前“来电话了，来电话了”。也只有母亲把电话拿给他时，他才会跟我们“说几句”。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会按电话键。

父亲会赚钱，但我从没有见过他花过一次钱。每次从外面回家，都会把大大小小的钞票抓给我母亲。我甚至怀疑他根本就不认识钞票。

父亲没有上过学，却识字，但他不会讲普通话。

这样的老人家，要是在大城市丢了，那就真的丢了。

没办法，我买来两顶帽子，在帽子上分别写下了父母的名字和我的电话。我对父亲说：“假如你走丢了，你就把帽子拿给旁边的人，请他打电话给我。帽子上有我的电话号码。”我又怕他把帽子也丢了，就在他的衣服上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。

父亲瞟了我一眼，说：“我老了，但没傻。不会丢的。”

父母亲爬上长城时，都已经气喘吁吁了。但他们很高兴，因为毕竟看到了他们梦中的长城。

我也气喘吁吁了。我说：“幸亏带你们来，否则，我自己也爬不动了。”

那几天，我每天晚上都和父母住在同一间房子里。其实一直没有三人间。我都是找来一床被子，在他们的床的中间打个地铺。那种感觉，就像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特别乖的孩子。

小时候，我是外婆带着的。在我的记忆中，从来就没有和父母亲一起睡过。

在北京，我们去了天安门、故宫、景山、毛主席纪念堂、长城、颐和园、长陵等地方。

我们从北京，玩到天津。然后在天津滨海机场坐飞机回长沙。

父母亲这一次特别开心。特别是父亲，实现了看长城的愿望。

回到家里，我问父亲：“下次，您想去哪里？我陪您。”

父亲说：“最想去看看在中越战争牺牲的解放军的墓地。在你们云南。我们村子里一个刚刚参军的孩子，在1979年的中越战争中牺牲了。是我送他去参军的......我想去给他扫墓。多好的孩子呀！”

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，我想在父亲80岁的那年春天完成他的这个心愿。

父亲刚刚过了80岁才一个月，走了。走得很突然。

他的心愿，成了我永远的遗憾。

......

我只去过天津滨海机场两次。上一次是2014年，带着我的父母。

今天第二次去滨海机场，百感交集。

——2024年3月17日于天津滨海机场

（詹大年昆明丑小鸭中学校长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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