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伟:文化教育,一个民族的灵魂
文化教育是一个民族的灵魂。一气读完《世界上最成功的教育——犹太教育揭秘》后,深感一个民族的兴起与衰落,与其文化教育休戚相关。看看在“二战”废墟上发展起来的德国和日本,我们不得不承认,这是两个非常优秀的民族,两国的文化非常值得我们研究。
不过,世界上还有一个非常优秀的、值得称道的民族,这便是犹太民族。
一提到犹太民族,人们不禁会想到尼采和希特勒。一百年多前尼采指出,基督教统治欧洲思想的时代应该终结,并进而向世界宣告“上帝死了”。在尼采那里,有着独立意志,受生命冲创力牵引,发挥着生命创造力的人叫“超人”,与之相对的就叫“末人”。过着游牧生活的犹太人四处流浪,自然可能被划入了“末人”之列1。既然基督教源自犹太教,尼采也就不会让“末人”的思想统治欧洲。我想,这是尼采敌视基督教的原因。希特勒崇尚尼采,是尼采的忠实信徒。据说,他鼓励士兵随身携带并阅读尼采的著作,他本人也曾去尼采的墓前拜谒过,还把尼采的著作送给了墨索里尼。希特勒把尼采的思想推至到极限,在“二战”期间屠杀了六百万犹太人,其罪恶行径可谓馨竹难书。
事实证明,犹太人从来就没有被击跨过。经历了二千多年的风雨,迫害、战争、迁徙并没有使犹太民族绝迹于人寰。相反,在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艺术等各个领域中,犹太人在世界范围内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,以色列的经济也早已跻身上世界前十二强。追根溯源,犹太人取得如此令人瞩目的成就,是因为它有非常独特的文化教育。
我无意缕述犹太人的历史,只想说说犹太的文化教育。自古以来,犹太人就崇尚知识与智慧,并将其视为人生第一财富。犹太人笃信的《圣经》明示:人们只有诵读此经,才能领会上帝的旨意。由于有很多颇具教育意义的章节,《圣经》已是犹太人启蒙的必备读物。可以说,犹太人最先消灭文盲,因为这是一个爱书的民族。据说,犹太人家里至今还有一个风俗,即当孩子懂事时,父母便会在《圣经》上滴一点蜂蜜,让孩子舔食,让孩子有“书是甜蜜的”意识。用意良苦,彰明较著,让人沉思不已。
于是,我不禁联想到我们的教育现状。一位学生告诉我,考入大学的某个班级的学生,入学后都寻欢作乐,虚掷光阴。一学年下来,大部分学生都“亮红灯”——补考。此事让我想到过很多。我们教师辛辛苦苦教学生,却未让学生明白他们为何要读书,更没能教会他们喜爱读书。即使个个学生都上大学,中国大学的入学率居世界之冠,那又有何益呢?
学校培养出这样的学生,学校里究竟是什么情形呢?我们先来看看教师吧。忙于教学也好,被家务所困也罢,沉溺于麻将消遣,或搞家教捞外快也行,反正教师们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吃老本,凭着在大学里学的知识竟能挣一辈子的饭钱。若干年下来,不仅才情没增加,连老本行丢得差不多了。同时,分数教育把教师塑造成了给出售前的鸭子注水的饲养员,或是技术娴熟的泥水匠,让教师身上没有多少文化气息可言。教师们处于蒙昧而不自觉,反而会嘲笑读书学习。在学校中,我这种人属于异类。只要人群看见我,便会大叫“怪物来了!”,随即作鸟兽状散去。
这种校园文化中,领导们自身也不读书,却可能“圣化”自己而号召教师读书。当然,他们在骨子里没有多少对知识的尊重或对思想的敬畏——教师有了思想文化,分数便不见了,这可关系到他们的仕途。他们只是政治奴才,或一枚政治棋子。不学无术拒绝启蒙的他们,何来良知与理性呢?
波普尔说过,“最大的无知,不是缺乏知识,而是拒绝知识。”中国人的无知与可悲,也在于不读书和拒绝知识。我说中国人不读书,你可能不同意。郑也夫先生对图书种类曾做过研究,并指出中西文化复制的速度不同。在西方出现印刷术的1450年,中西方的图书种类大致相当。然而,1600年时西方有125万种,中国有1.4万种,西方是中国的89倍。到1900年时,西方有1125万种,中国有12.6万种,差距也恰好是89倍。这个89倍说明什么?它表明西方的知识总量是中国的89倍,表明西方人比中国人更喜欢看书(没有需求,也不会有书),甚至表明中国在鸦片战争中必然会失败!……89倍,能表明很多很多。
中国的传统文化中,有着很强的“实用理性”的性格。人们追求世俗生活中的实用,而认为“思想不能当饭吃”。几年前的一个统计数据表明,在中国,拥有藏书的家庭仅占总数百分之几。中国人也发明了印刷术,却只是将其用来印刷祭祀死人的纸钱,中国没有因此而出现几个大思想家。现在,消费主义和功利主义盛行,政治还偏要收编学术。这样的国度,能有什么学术研究成果呢?数学家丘成桐说过,北京大学的教授的研究能力还不如哈佛大学的本科生。这不足为奇。北京大学百分之四十的师资都是从国外引进的不入流的教授,而北京大学还要以百万年薪供养他们。台湾的李敖先生2005年在北京大学演讲时,只用了一个字总结北京大学——孬!在一次前不久的演讲中,耶鲁大学校长指出,中国人只为名利而学术。他猛烈批评了中国的学术腐败,认为“中国人是人类历史上的大笑话”。
几年前,我还曾读到一条讯息,说中国的博士数量高居世界第三,但博士的学术成就或知识面差得可怜,水平远不如其它国家或“国际标准”。确实,咱们中国的博士只配作“士”,尚不能达到真正的“博”。不久前,教育部不得不对“博士泛滥”进行了整顿,仅辽宁师范大学就取缔了几十位教授的“博导”资格。眼见外国的博士有多少,咱们就得眼馋,就得批准多少来意淫一番?这是什么思想在作崇呢?
这里,我要讲几个小故事。
在“二战”中,德军围困斯大林格勒长达两年之久。德军每天对城里实施炮轰,妄图把这座伟大的城市从地图上抹去。通过一条秘密通道,苏联人才把少量粮食勉强偷运进了城里,让每人每天有二两面包的配额。市民们虽然食不果腹,却每天都要去图书馆获取精神食粮。德军炮弹在图书馆附近爆炸,却丝毫不能影响人们读书。读书期间,时而有人饿昏过去,趴在桌子上不动了。想想吧,这该是怎样的一个场面?!这又该是怎样的一个民族?!普希金、托尔斯泰、赫尔岑、索尔仁尼琴、高尔基……这个名单可以开得很长很长。俄罗斯民族养育了如此之多的伟人,这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。
去年旅游时,我曾乘过上海与杭州之间的“城际列车”。乘车的两个小时中,乘客们都呆呆地愣坐在那儿。整个车厢中,我只看见一个人在读书——一个外国女人。我去杭州与家人汇合,相机碰巧在老婆身上,我没能把当时的情形拍下来。今年去“中国死海”旅游,又看到了类似情形。一个外国人认真地读着书,而其背景却是中国人正在大快朵颐。一个是摄取精神食粮,而一个是摄取物质食粮,其鲜明的对照反差,让人真是浮想联翩。
犹太人也是一个会挣钱的民族。世界的巨贾富豪中,有不少是犹太人,而且在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中,犹太人占的比例非常高。中国人难道不会挣钱吗?在历史上,山西曾一度是中国的经济中心。那时边境上驻有军队和游牧,山西人就驮去日用品做起生意来,也就因此有了“走西口”的民歌。后来,山西还最早出现了“钱庄”。浙江人也会做生意。据悉,巴黎现有六七万温州人,有“有生意处便有温州人”之说,目前国内各地也均有“浙江商会”。一个浙江瑞安人告诉我,在他家乡,男人都出门做生意,家里只剩下妇孺。浙江人善做生意,这已是蜚声海内外的事。
所以,谁说中国人笨呢?中国人不笨,也会经商。但是,问题不仅是经商。犹太人出过无数的思想大家,包括我们熟知的斯宾诺沙、弗洛伊德、爱因斯坦、柏格森、马克思、胡塞尔、茨威格等。中国人也会经商,却无法产生出世界顶级的思想大家。我相信,即使中国成为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国家,也难为世界的思想文化有所奉献。
我曾拜读过李敖先生纪念“抗日”战争胜利60周年的一篇杂文,所言内容以“如果我是日本人,我也会去参拜靖国神社!”为题,把中国人丑陋的一面批判得入木三分。对此,我并没义愤填膺,反而极为拍手称快。作为一个尼采主义者,我不是认为要无止杀戮,而是主张无论个体与群体,都要学会自强不息。只有自强不息,才能真正赢得别人的尊重。我们不必为“南京大屠杀”悲鸣,也不必指责731部队细菌试验的惨无人道。我们不妨再想想,日本人为何崇敬同样死于他们之手的杨靖宇和张自忠将军呢?那是因为日本人只崇敬那些有气节的人。中国长期做奴才,也习惯于,甚至是喜欢做奴才。日本人来中国是欲做君主,而中国人可以照常做奴才。君主对奴才有生杀予夺的权利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分数教育忽视灵魂的教育,已把学生的灵魂抽空。雪上加霜的是,提高分数的办法还是采用“训狗教学法”——迫使学生机械重复地做习题。这样的教育现状,能让我们培养出什么人呢?用尼采的观点来讲,大概中国人只能算作一群“末人”。世界不是“末人”创造的,而是“超人”创造的。“末人”能有什么用呢?只能用来被屠杀,只配被开除球籍。
我们常说中华民族是如何伟大,可我们不知什么是伟大。伟大应该是一种气氛,它与墨香一同从书卷里溢出来;伟大应该是一种深度,它从思想火花中折射出来;伟大应该是一种气节与风骨,它从精神气质中反映出来。我们这个长期受专制统治奴役的,一个不爱读书的民族,能在多大程度上是伟大的呢?
病态的文化教育,必定熏陶出病态的灵魂。中国人有灵魂吗?即使有,恐怕也是病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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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事实上,问题远非这么简单。有些人认为,犹太人有放高利贷的传统,过着优渥的生活。他们掌握着财富,控制着社会,却又不属于生活于其中的民族。如此,犹太社会受到敌视,被看作了一个有黑社会性质的秘密组织,因此才被德国法西斯分子清洗。对于反犹问题,汉娜·阿伦特的《极权主义的起源》还有更为详尽的论述。有兴趣的读者不妨一读。
法西斯主义者认为,民族具有革命性,于是便把阶级融入民族,让民族的历史主体性取代了无产阶级的历史主体性。这样,法西斯主义与民族主义更开始融为一体。在对待犹太人的问题上,法西斯主义者认为:一、犹太人没有民族,坚持认为自己是其它民族的一部分,这无疑会成为崇拜民族主义的法西斯主义眼里的另类。二、犹太人穿行于各民族之间,以无身份的姿态出现。它宣传的普世主义隐藏着自由意志与选择观念,对一切民族主张的原则,即民族的天赋性格和民族实体的自然性,构成了挑战。(参见马克·尼古拉斯《法西斯主义》P54 吉林人民出版社)
爱因斯坦则认为,“在纳粹集团眼中,犹太人不仅是一种借以摆脱人民对自己,即对压迫者不满的工具,他们视犹太人为一个不可同化的元素,这个元素不能被驱使进行不加批评地接受教义,从而,只要它还存在着,它就要威胁到他们的权力,因为它坚决主张对群体进行大众启蒙。”(阿尔伯特·爱因斯坦著《爱因斯坦晚年文集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,2009,P208-209)